这真是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。神又说让我们帮助龙神使者,杀死燕枭。神这么矛盾,我们该往哪边走?”

  “我想……对和错神或许不知道。但是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,与族人朝夕相处的我们,应该分得清楚,什么才是更好的选择,不是吗?”

  她眸有悲悯:“孩子,我们信仰神,我们信仰的是什么?

  信仰一个伟大的存在,只是因为崇敬,只是因为膜拜……

  为信仰而信仰吗?

  不。我们信仰神,是希望得到庇护,是希望得到保佑,是希望得到和平!希望我们的家人朋友都平安,我们的兄弟姐妹都幸福。

  我们的信仰有所求,我们想要摆脱这痛苦的轮回。

  所以我们说信仰。

  我们信仰什么?!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夜色涌动的神龙木林,那位老母亲的病榻前。

  老妇人伸手掐住儿子的脖颈,只消一拧,就能将其杀死。

  可是这一拧,怎么也无法拧下去。

  敦实汉子明明一拳就可以将这老人砸死,却只是艰难地护住自己的脖颈,涨红着脸喊道:“娘!”

  老妇人迎着他的眼睛,如遭雷击,手一松,痛哭着给了自己一耳光:“从今起我不信神!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那三口之家的树屋中。

  那扯着女儿头发往后拉,左手手刀将要落下的美丽女人,忽然间手肘一拐

  咔嚓!

  直接自己动劲,把自己的整条左臂自肘弯处对折,整个反曲过来。

  宁可疼得面目抽搐,也终不肯落下那一记手刀。

  孩子吓得哇哇大哭,被男人抢过来抱离。在父亲的怀里,却依然哭喊着:“娘,你怎么了?”

  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这位在青花之前的青之圣女,无助地痛哭起来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书屋之中。

  小烦婆婆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,她从躺椅上起身:“真神必不教母杀子,真神定不忍伤人伦!若有此行,乃是邪神!恶神!”

  “神爱世人我敬神,神若害人……”

  她一挥手,将满书屋的书全都收起。

  然后往外走。

  “且跟我来!”

  这头发花白甚至有些佝偻的老妪背影,此刻有一种动摇人心的力量。

  青八枝、青九叶,还有仍在惶惑中的青花,全都跟在身后。

  一齐走进了夜色里。

  飞出书屋后,小烦婆婆回手一拂。

  整个书屋霎时间燃烧起来!

  熊熊燃烧!

  她点燃了书屋,点燃了整个神荫之地最古老的神龙木。

  青八枝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。

  一整颗充满生机的神龙木,沸腾出金色的火焰,照亮了整个神荫之地,也驱散了夜之侵袭。

  这里的夜晚好像从未如此明亮过。

  金光明耀,灿烂辉煌。

  “族人们!”

  以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为背景。

  白发苍苍的老妪立在空中,向着整个神荫之地喊话

  “让我们问一问自己,什么才是我们的信仰?!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人生复如此,东西各行去。

  悬颅之林外。

  那横倒的巨大神龙木之前……

  “时候到了。”

  观衍平静地说道。

  一拂长袖,飘身直往天穹去。

  森海源界的夜穹漆黑无亮,但他本身竟成了光,

  这里的夜晚没有明月,而他雪白僧衣飘飘,一似于明月。

  的确也无须再告别。

  姜望二话不说,足尖一踏,如青鸟翔空,已经越过那横倒的神龙木,踏进颅林深处。

  人类的颅骨挂在瘦树上,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超凡视野中。

  森冷死寂。

  有一种最极端的冷酷。

  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,本以为它们会被清除一空。

  或许这里也会开花结果,穿入飞禽走兽。

  但前脚离开森海源界,后脚燕枭就已再现……

  仿佛命运不可更改。

  一袭青衫踏云而行,几步跨过这人间炼狱,寻到了颅林深处的“人家”。

  木屋依如昨日,燕巢仍挂屋檐。

  连位置都未曾改变……

  彷似待人归。

  一只无尾的燕子,便在此时探出脑袋,刚好与姜望对视。眼神有些惊讶,也有些愤怒,大概是认出了姜望……羽翅微动,似要飞将出来,

  刷!

  一道寒芒经天,姜望一剑斩至,直接将这燕枭斩回了燕巢中!

  骤进燕巢那天旋地转的感觉,未能再影响姜望丝毫。在骤然放大的燕巢之中,他人随剑走,一步便已经追上了燕枭。

  燕枭身有四神通,姜望早已深知。

  直接抬起左手,对着刚刚回过神来、怒不可遏的燕枭,当头便按落火界!

  嘭!

  一点火星,炸开了世界。

  焰雀飞、焰花开,焰火流星划破长空……万物初生,璀璨的火之世界顷刻铺满燕巢。

  燕枭连身瞬闪,但却根本脱不出这火之世界!

  顷刻被烧成火鸟,焚为飞灰。

  一招即杀!

  观衍大师说燕枭战力在内府极限之下,实在是有些宽裕的说法。

  这哪里有内府极限的战力呢?明明身具四神通,却毫无连接,根本无法统合一体,更不似天府修士之光耀。大约是仗着在森海源界之内无人能真正杀死它,战斗的技巧也很是粗糙,战斗的选择更错漏百出……

  当初看起来,只觉得凌厉凶狠,神通莫测。现如今观之,不过土鸡瓦狗。

  若比作人族,只怕在观河台上,都打不进内府层次的正赛去。

  今日这燕枭或许比上次的状态更强更可怖,但在现如今的姜望面前,已经连发挥全部实力都做不到了。

  直接操纵火界,便已灭杀。

  过程非常轻松……但姜望也并不意外。

  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,面对内府层次的对手,怎样虐杀都不稀奇。杀得困难了,才是稀奇事。

  四大外楼境人魔都杀了。

  杀一内府境层次的燕枭耳,纵是至恶之禽,又何足道哉!

  它毕竟在观衍大师的布置下,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仇恨力量的补充。如今还活着,完全是龙神神力的反向支撑,根本显不出当初让观衍大师都无功而返的至恶风范。

  燕枭焚尸成烬,飘飘洒洒。

  不多时,奇诡的一幕发生了。

  在一片空白中诞生了漆黑物质,片片漆黑的物质结成碎羽,碎羽又逐渐完整、雕刻……燕枭从头到尾,又慢慢成型。

  它复生的速度是如此之快,想来确实是如观衍前辈所说,到了关键的时刻。

  在火界之中复生,当然是需要更多的力量。不然还未成型,便见飞灰。

  燕枭的身体上流动着金光,大约是庇护它在火界中存活的神力。

  以那位龙神的力量,帮助燕枭适应一下火界,想是并不困难。

  无尾的金光黑燕,瞧来倒是很见威风。

  锵!

  姜望二话不说,长相思倏然已进,左撇而右捺,当头一记人字剑!

  人字支撑起天地,火界由此愈见生机。

  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,更别说放什么狠话。散发着金光的燕枭,刚一完整显现,便已经分成了两半!

  看起来就好像还在复生的过程中一样,只是永远停留在拼凑肢体的最后一步……两半身体已经坠落。

  姜望一步走上前去,慢条斯理地割下燕枭之喙,再用不周风将其粉碎吸收。

  轻轻一抖长剑,半透明的剑气之花落下,燕枭剩下的尸体便支离破碎,碎得一粒一粒,细腻极了……

  想来碎得越彻底,它再复生时,就要消耗越多的龙神之力。

  虽则观衍大师说,只要拖延燕枭,不使它去肆虐即可。

  他紧急请姜望来森海源界,或者更多只是为了限制龙神的这一记后手,甚或说……只是为了保护小烦婆婆。

  但姜望并不肯如此。

  观衍前辈有观衍前辈的伟大,他姜望也有姜望的承担!

  他不仅要杀燕枭,要一直杀燕枭,还要速杀,多杀。

  杀得尽可能快,尽可能多!

  杀得燕枭没有喘息之机,最好杀得龙神神力流失成奔河!

  过不得多时,燕枭的轮廓就已经再一次出现在原地,逐渐凝聚成型。

  仍然有金光耀翅,助它抵抗火界之威。

  甫一出现,便振动羽翅,瞬身而闪!

  这一次它似乎从龙神那里争取到了更多神力,俨然有要突破火界,甚至离开燕巢的趋势。

  然而……

  待它再现身时,一柄长锋却刚好架在它的脖颈上。

  姜望随手一拉

  于是一剑枭首!

  曾经辛苦鏖战过,见识过着燕枭的种种。

  今日更是已经连杀两次。

  对于燕枭的知见,早已充分,对付这神智并不总是清醒的燕枭,歧途断不会失利。

  即使是已经食颅成千上万、吞食诸多智慧的燕枭,死前的眼神,亦是充满茫然!

  它完全想不通,自己果断挪移空间以避战,为何会恰好撞在对方的剑下。

  逃命如何会变成送死?

  姜望当然不会理会它的心情。

  只不过是把该做的事情,又重复了一遍而已。

  足尖微点,趋步已近前。再一次将燕枭之喙割下,碎入不周风中。

  第三内府中,那颗一向冰冷清寂的神通种子,竟也有几分雀跃之感。

  燕枭是在龙神培育下,吸收此界恶念诞生的至恶之禽,燕枭之喙天然有灭杀生机之能。

  姜望如今的不周风,正是仗之而成。

  今时有此良机,未尝不能再一再二……

  完全是在用龙神之神力,源源不断地强化不周风。

  虽然多次累加之后,效果肯定会削弱许多。但是像神通这样珍贵的底牌,但凡有丝毫能够强化的机会,都会让人趋之若鹜。

  不多时,燕枭再一次复生。

  这一次身上神光暴耀,直接将笼罩燕巢的火界破开。

  说是“破开”也不准确。

  那金色的神光只是闪烁了一下,构建火界的基础就像是被抽离了一样,整个火界自行崩解。

  在自己的火界之中,姜望依稀能察觉到一些规则的运用。那位龙神隔空降临的力量,轻微地拨动了某些规则,从而使火界瓦解……

  他现在还不能够完全理解其奥妙,但已大概“看到”了过程……

  真是绝妙的运用。

  但这些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。

  在迅速崩解的璀璨火界之中。

  脚下青云印记一闪而逝,姜望人随剑走,已再次出现在燕枭身前。

  燕枭眸光仍然凶狠,羽翅一振,便已消失。

  而姜望直接一个回身,划出一道潇洒横线

  名士潦倒、生死两分!

  他身后是坠落的焰流星,脚下是凋谢的焰花,身周是散开如烟花的焰雀……

  那一道凌厉的横线,把他干净的五官分割成两半。

  清秀的眉眼,和冷峻的唇!

  在这青衫剑客的身前。

  金光黑羽的无尾燕,再一次尸首两分。

  燕躯被凌厉剑光拉扯得粉碎,燕首则被一缕霜风卷起,消散于无形。

  如刈麦割草。

  是摧枯拉朽!